佛法是很普遍的法门,无论是有知识的,无知识的;贫的富的,贵的贱的;都能摄受,都可以接引。但在接引之中,个人对于佛理的领略,却有深浅不同,所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例如普通一般人,只是对佛法有一种当然的信仰,对里边的理也不去深究。还有一种是由信仰而实行,对于念佛参禅,诵经,拜忏等;都很诚恳的。按学佛的真义来说,以这种人为最对。其次还有一种人,他对佛法的信仰力不很大,但他却拿佛法作一种学术性质来研究,这种人以教育界的知识分子为最多。所以我在万寿寺的时候,时常有些有知识的人去访问。
有一天,去了两个当地很有名的人;一个是于冲汉,是东北官银号的经理;还有一位是姓关的,在海关当监督,是当地有名的才子。他两个人和我并不认识,听说万寿寺办学,请法师讲经,所以特意来到这里访问一下。
关先生是旗人,大学毕业,专门研究哲学。普通大学里面,在哲学部门里,包括着很多的佛家思想,所以凡是专门研究哲学的人,大多对于普通佛经也都涉猎过,在闲谈话的时候,随便就说到;性与;相的问题上。他说:
;金刚经上说:‘无我相,无人相,无众生相,无寿者相。’这个按普通现量境界来说,是有相的,佛为什么说无相呢?这个有什么凭据?
;是的!你问的很有理。我说:;佛法并不比任何一种宗教哲学;或一种主义。因为他们都是各出己见,独树一帜,所立的理论,肯定的绝对就是肯定;否定的也绝对就是否定,肯定与否定绝不能互相容摄。既不能互相容摄,在中间必有一种界分,有界分就有差别;有差别就有名言;有名言就有相状,人的思想也就整天的执着在这种名言相状上。这在真理上来说,只是世法上的假立的名言,还谈不到真谛,更谈不到第一义谛!
;佛法与其他宗教哲学之不同点,就是能抛开一切门户知见和立场,而按着众生各种不同的根器,来破除一切假立名言。换句话说就是破除人们的执着性!在哲学上来说,肯定的绝不是否定的,否定的也绝不是肯定的。如果肯定的是否定的,否定的而又是肯定的,这等于说:某人既是甲而又是乙,某乙既是乙而又是甲。如果真的来这样说,在论理学上是犯着矛盾律(Law of contradiction.)在因明学上也犯着相违过。
;佛法的真义,是重在显发自性,破除在自性上所起的执情,而达于实相圆融。所谓圆融就是法性平等,无有高下,无有分别,无一切假立名言。
;例如‘我、’‘人、’‘众生、’‘寿者、’这不过是在世俗上的一种假立的名言和符号,按中国的传统思想来说,自称为‘我,’称他为‘人;’无数的‘我;’和无数的‘人,’聚集起来,就给他假立一个名字叫作;众生。’‘我’‘人’‘众生’三者相续不断,就称名为‘寿者。’究其实这都是在诸法差别相上假立的名言符号,以资识别的。例如我们两个人,我以我为‘我,’你以‘我’为你。反过来说,你又以你为‘我,’以‘我’为你。凡是‘我’以外的,都是‘人;’‘人’以外的都是‘我,’如果不给他安立一个名言,就分不出那是‘人,’那是‘我’来了。在我人聚集起来,就给他起一个名子叫‘众生,’这是因人我而立的。众生相续不断,又给他一个名字叫‘寿者;’这是对‘断灭’而立的。这四相的根本,都是以我为出发点。既是我,又是人,又是众生,又是寿者,这样一来,弄得没有一个定相。
;佛所以对四相,说无相的原因,是为了这四相是假定的符号,没有真实性,让人不要执着在上面为它所缠缚!因为有执着就有分别;有分别就有好丑;有好丑就有憎爱;有憎爱就有烦恼。世间人的烦恼,就是为了他的‘我执’和‘法执’太深的缘故。有了烦恼就能遮障一切,如烦恼障,障人的般若德;业障,障人的解脱德;报障,障人的法身德。推源其始,都是因为在‘我’‘人’‘众生’‘寿者’这四相上起执着。所以佛在说法的时候,都是随说随扫,就恐怕人在一些名句文上起执着。
;殊不知名句文都是假立的,没有定相,也没有真实的意义存在。所谓:‘名无名物之功,物无应名之实。’拿普通人所执定的‘我’来说,我以主宰为义,如果好事当前‘我’欢喜,坏事当前‘我’愤怒;生法当前‘我’生,灭法当前‘我’灭,这是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,失去‘我’的真实意义。
;再进一步说,以中国的传统思想和习惯,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叫‘我。’如果到了英国称自己称什么呢?到了德国称自己称什么?到了法国,称自己又称什么?乃至到其他各国,恐怕对于自己,各国有各国不同的称呼。同是一个‘我,’而所称呼各有不同。这就是因为一切法无定相,在无定相中,因性空缘起,还给它立一个假名假相。假相即非真相;非真相;即非实有相;非实有相,本性空寂,即无相。所以佛说,无我相,无人相,无众生相,无寿者相。(缘起性空)一切法虽然有相,而是假相,假相即非实有相;明白非实有相,即不着于相;不着于相,即无烦恼,无烦恼才得解脱。佛法的真实意义,就是让人破执迷,得解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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