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者:印顺大和尚,很多人对您出家前的经历非常感兴趣。
印顺:不管是曲折还是平淡,它都已经过去,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当下。我们不要追逐一朵飘过去的云。
记者:你和本焕长老的因缘,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
印顺:2000年,我当时来深圳休假,听说我们湖北有个叫本焕的高僧正在住院,我受一个领导的委托去看望他。我一见到他老人家,他就抓着我的手谈了三个多小时
记者:谈什么?
印顺: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出家。后来我回到家中,他每晚10时给我一个电话。我换了四次电话,他都可以找到我。没有办法,只有跟他出家了。
记者:你当时是做什么工作?
印顺:我在湖北省青年旅行社。
记者:在认识老和尚之前,你对;出家这个词有概念吗?
印顺:没有,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出家人。
记者:本焕长老当时跟你谈些什么?
印顺:谈宗教状况,谈他的经历,谈他对我的希望所有的都谈。
记者:这是一种缘吗?
印顺:这要问老和尚,呵呵。
记者:你怎么理解?
印顺:我觉得,它来了就来了,来了我就去接受它。
记者:本焕长老每天晚上给你打一个电话,你用了多长时间下定决心出家?
印顺:半年。但我那时候对佛教印象不好,有很深的偏见。
记者:当时考虑什么是障碍?
印顺:我没有什么障碍。第一个是我对老和尚充满信心;第二,我认为对于佛教徒,我在社会上已看得很清楚,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也很清楚。我认为我出家当和尚之后,可以改变佛教界人员素质低下、结构比较混乱的状况。可以为整个社会道德体系的重建做点贡献,更有意义些。
记者:你说对佛教的偏见就是指这些?
印顺:对。
记者:然后就把这个当做自己的一个追求?
印顺:出家时是把这个当成一个事业,然后慢慢地确立信心。
记者: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一下您心目中的本焕长老吗?
印顺: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。他是为了事业非常忘我的一个人。在某种意义上说,他完全没有;我的概念。他整个思想和身心都奉献给了佛教。我当时觉得,他就像一个菩萨。我们天天在谈一些终极目标、思想道德,老和尚就是最好的表率。
记者:说说您跟老和尚之间的故事。
印顺:他像父亲,又像祖父。当你有任何想不通的事情时,只要站在他面前,都会找到解决办法。也许是一句不经意的话,也许是一个微笑。我刚出家时,发现老和尚是一个非常节俭和简单的人。我们用纸,随手一抽就是一张。在他手里,至少要撕成三份。我给他当侍者,每天早晨给他打洗脸水,水打多了,他就会骂我浪费,说下辈子让你生到没有水的地方去。
记者:偶尔会批评你?
印顺:批评是很正常的。比如说我比较懒啊。我凌晨三时还没起床,他到我房间;啪啪啪打我三下就走了;比如我出门说两个小时后回来,结果迟到了15分钟,他就笑眯眯递来一炷香,我就乖乖地跪香去了。
记者:你出家时,老和尚已经很年长了吗?
印顺:那时他94岁,每天凌晨三时起床诵经,一直读到七时,每天如此。上午是会客时间,下午五时三十分吃完晚餐后继续看经书,一直到晚上十时睡觉。
记者:本焕长老关心世事吗?
印顺:他每天坚持听《参考消息》。
记者:听?
印顺:我读给他听,大概一个小时。他对国际国内的大事和民生新闻都很感兴趣。
记者:是的,比如汶川地震,弘法寺和本焕长老都非常关注。
印顺:老和尚捐了八十万,我捐了十多万。老和尚因为身体的缘故,不能去灾区,我去了。我觉得一个民族要从灾难中学会反思,要把任何一次灾难当做对我们现实的一种教育,这样才不会白白付出。如果这场灾难还不能让我们对生命做出反思,对我们的社会和环境做出反思,那就太愚蠢了!在灾难中,要更加自强,更加成熟。
记者: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,佛家和世俗社会需要承担的责任有什么不同?
印顺:各做各的事情。每个人都有社会分工和角色的定位。比如你,在家里,你是一个儿子,一个丈夫,或者其他角色。作为儿子,你的角色扮演好了没有?作为丈夫,你的角色扮演好了没有?或者在单位里作为员工,你扮演好了没有?
记者: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?
印顺:和尚的角色。和尚是;和合为尚,倡导社会的和谐,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和谐。
记者:你带着你的理想来了,到如今已经八年,你觉得你的理想正在实现吗?
印顺:路是一步步走的。只要走,总有到家的时候。
记者:大和尚,你每天念经,日复一日,会不会感到厌倦?
印顺:当你的心、你的书和外部的世界及环境融为一体时,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美妙。不能发现我们的书本、我们的世界、我们的环境的美好,是因为我们的心太散乱了。
记者:你觉得在北京大学读书的经历和当和尚,有什么相通的地方?
印顺:人生是一笔财富。不管是哪个阶段,不管哪件事情,不管是哪种环境,对我们人生观和世界观的重新调整,都是有影响的。
记者:我通过资料了解到,你曾经提过人文佛教的理念。弘法寺位于闹市,都是生活在都市中的人来烧香拜佛
印顺:我们建立过一个数据库,专科以上学历的信徒占71%,本科以上学历占50.7%,年轻人占95%。年轻化、知识化是深圳佛教徒的一个特色。
记者:你的人文佛教的理念就是在这样一个基础上提出来的吗?
印顺:我们的整个社会,包括佛教,确实要有人文精神的支撑。人文关怀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关怀,是对现实社会的适度调整。
记者:你的意思能否这样理解,佛教以前更多的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,现在你想让它和现实融合得更紧密一些?
印顺:我认为任何宗教都必须解决现实社会的具体矛盾和具体问题,它离开了现实世界,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。
记者:对于佛教来说,它现在在周围环境中的具体矛盾和具体问题是什么?
印顺:我认为佛教要担负的责任是重塑整个社会的道德体系。具体到深圳,这里是经济特区,我们的经济建设已经杀出一条路子来了,我们的道德建设是不是也可以走出一条路?我们的道德建设也是一条漫长的征途,未来的路可能很艰难,但我刚才说过了,只要走路,就一定有到家的时候。
记者:这也是你尤为关注的。
印顺:我为什么老讲社会道德的问题,我们媒体在社会道德的建设中扮演着最为重要的角色,我在讲礼也好,讲乐也好,都是一种信息的传播,一种观念的重塑。这么多年,我认为媒体忽略了道德建设这块,让人不能生活在阳光和希望中,让人每天不能有新的梦想,让人看到太多的社会混乱和社会的不足,这些或多或少会对每个人的情绪和思想产生冲击。
记者:媒体的职责之一,就是忠实地记录。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回避。
印顺:这个世界有光明的地方,就一定有黑暗。太阳能够照耀的地方,留下的一定有影子。我希望每个人都生活在对光明的向往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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